奔跑的老人

老张是本地人，因为想找份离家近的工作，就在小镇上当了铁道护路员，因为人流量小，往来的火车班次也少，工作倒也安全。工作平日没什么风险，但要完成规定动作，按时巡路，检查周遭的安全隐患，尤其节假日就是最忙的时候。

这年，等到了年三十，偏就了下起冰子了。老张咒骂着天气，如往常那样拖着铲子，沿着铁轨巡路去了。

天阴沉沉的，冰子越来越大，远方的群山已然是白了头。密密的水杉树林和竹丛发出沙沙声响。让老张心烦意乱。他遥想家里的老老小小盼着他回家过年的模样，老母亲担心他的安全，此刻该是给菩萨上香保佑他的平安，比他还要瘦弱的妻子要忙着厨房还要忙着贴对联。

山岭崇峻，越发高耸，如一尊尊怒目金刚团团把他围住，天地无言，但自有一股力量，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老张索性不走了，杵着铁锹，闷闷的发呆。终于是决定折中一番家庭和工作的职责，再守一班火车就回家。

正当他从兜里掏出时刻表时，一声汽笛声却刺耳的响起，惊得他摔了个踉跄。老张赶忙跑到了红线外，稍迟，一架满载旅客的火车呼啸着飞驰而去。

“好快”，老张看了看时刻表，“这车怎么这个时候过来？”老张心想，“不好！”老张失口惊叫，这车一定是一直在超速跑，照这个速度一定要出事。

“完蛋了完蛋了”老张被吓的神魂颠倒，若不是扶着铁锹，怕是直接就摔倒，“这火车至少超速了20码，照这个速度，下一站不仅要错过站，还估计要撞到人。”他知道，一旦出了事情，会有百计的家庭再也没法团圆。

天空愈发暗淡，老张怔怔的在铁路上淋着雨雪。雨水流进他的眼睛，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。一想到一车人的性命就在自己手里捏着，老张拼命的想怎么办才好，追火车显然是不适宜的，但报警呢？

老张计上心头，赶忙拨打“110”。

“火车是跟着信号机走的，看这火车的速度，应该就是最近的信号灯出了问题，最近的信号灯，就在镇子上！”

比起警察，老张更熟悉铁路，他担心警察摸不清问题所在，遂啥都不管了，扔了铁锹就飞奔向小镇，他决定要亲手解决这个危机。

雨水夹着冰子越下越大，如同迎面而来的流弹箭矢，老张本来也有些老花了，雨水压塌了头发，进了眼睛，他愈发看不清前面的路，一不留神就磕着石子摔倒下来。老张怔怔的看着流血的手掌，鲜血顺着漆黑的手纹流进了袖口。“我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？”老张心中暗想“信号机就算坏了我也来不及修了。”

双眼依旧昏花，但他毅然甩开膀子奔跑，手机铃声似乎再不停的响，但覆盖在雨声和老张急促的呼吸声中，已然是听不见了。两旁的风景如幻灯片般向后推移，他看了眼他厮守半生的铁路，仿佛他也化身成了火车，呼啸着，奔跑着，不知摔了多少跤、流了多少血，老张都快哭了，终于他听见了人声，看见了人影，黑乎乎的似乎还是警察，他到了。

“啊”老张咆哮着，用最后一股力气冲刺，跑到了警察面前。

警察紧张的按着执法记录仪，把这个破落肮脏如同乞丐的人拦了下来。“什么人！”

老张擦了擦脸上的血土，紧张的说“出事了？”

为首的警察拿着记录本，看了看老张，“老同志，您是护路员吧，刚刚那报警的电话也是您打的吧？”警察拿来了毛巾递给了老张，“多亏了您，我们发现这个电缆盒出了点小故障，信号机异常了。不过不要紧，已经抢修过了，我们也通知来往火车多注意点，现在没事了，您老回家过年吧。”

“嗯、嗯、好的、好的”老张心中石头落了地，就像个断线的木偶，没了知觉也不会思考了，嘴中一直说到“谢谢”，被警察同志扶到了安全地带。

老张急忙回顾，没有看见事故和危险，刚刚的警察也开着警车远去别处执勤了。

又是几声巨响，老张吓了一跳。而此时天际绽放出的是千朵万朵的烟花，紧接着家家户户开始放起鞭炮，红尘中的欢声笑语翻腾着此起彼伏。

老张舒了口气，过年了。